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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言向來是極其表象的,它雖代表說話者的思想,可是卻難據以勾勒說話者的全貌,因此我想,珍康萍把艾達(荷莉杭特)設定成不開口說話的角色,在某一種層面上來看,至少可以避免表象的語言窄化了角色本身的豐富性吧。在電影的世界裡,無聲除了可以達到凝聚(觀眾焦點、戲劇張力)的作用外,同時還可以釋放聲音以外的多種意涵(比如角色的感覺、意念、情緒),像艾達這麼一個冷傲難測的角色,不透過語言或許還更容易捕捉到她內心世界裡的幽微吧。其實若以現代的眼光來看,艾達這個角色很有幾分邊緣性格,她的外在冷傲偏執難以親近,總是藉著彈琴抒發情感,可是過度沈溺鋼琴又使她自絕於人群之外,鋼琴幾乎可以當成是她的聲帶,可是她說的話卻少有人聽得懂——直到班斯(哈維凱托)出現,鋼琴無疑是她情感的出口,卻也成了她自囚的牢籠。

 

本片故事是從艾達被婚配到紐西蘭的蠻荒叢林開始展開,登島這天海象異常險惡,洶湧的波濤彷彿揭示著艾達此行的風險,隨船而來的鋼琴笨重且突兀,雖然它對艾達來說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,但是對她的新老公(史都華,山姆尼爾飾)而言卻不過是一個無用的包袱,終究鋼琴還是被擱置了。在處理這一幕上,導演安排艾達從高處遠眺,用一個景深極深的廣角鏡頭帶出海灘上孤伶伶的鋼琴,整個畫面在空靈中滲透出一股孤絕的淒美,於是我們可以感覺到,被遺棄的其實不只是鋼琴,它同時也是艾達孤獨的靈魂。在登島這一段戲中導演做了許多對比鋪陳,例如:文明與蠻荒的接觸;鋼琴於艾達既是情感的寄託也是一種形式上的包袱;史都華棄置鋼琴以致失去艾達,班斯取回鋼琴因而得到艾達。藉著二元對比的安排,導演讓我們看到一個女子與兩個男人間的糾纏,一個女性追尋自我走向新生的歷程。

 

班斯對於艾達一開始或許是源於一種原始的慾念,當他初睹艾達在海邊彈琴,即為她身上散發的那股女性的溫柔光輝所懾服,他後來願意以大片土地去換回鋼琴,已說明此時的他完全是慾念超越理性的。珍康萍擅長透過畫面與背景音樂的結合去演繹角色內在的情緒,有一幕班斯赤裸著身體拿著內衣擦拭鋼琴,藉著貼身物與鋼琴的磨觸去排遣那難以宣洩的慾望,在迴盪的琴韻中,我們充分感受到班斯那股性壓抑的苦悶。艾達起初對於鋼琴落入班斯手中是很難忍受的,一個粗鄙的土人豈能了解音樂的奧妙呢?但是她無法壓抑心中對鋼琴的渴望,於是雖明知班斯不安好心,卻還是答應了他的贖琴條件。自此在叢林深處的密室中,流洩的已不只是琴音而已,兩具逐漸為慾望所驅策的肉體,在欲拒還迎的拉扯中碰觸到了彼此的真心,兩顆相濡以沫的孤獨靈魂終於衝破了禁忌。

 

史都華在本片中注定是個可憫的悲劇角色,從他把鋼琴棄置在沙灘上的那一刻起,就已拉開了他悲劇的序幕了。他其實不是個壞男人,雖然他多次想要去親近艾達,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,究其原因,當然是根源於他完全不了解鋼琴在艾達心目中的地位之故。有一次,他不經意看到艾達用餐桌模擬鋼琴,一邊敲著桌沿一邊教女兒唱歌,原本這應該是可以了解鋼琴之於艾達的重要的,可是他卻認為這是一種不正常的舉動。相較於班斯,不但為她取回鋼琴,還日日陪在她身邊聽她彈琴,雖然居心叵測,可是悅己之心卻是歷歷在目,最後艾達會心向班斯,自是不難理解。後來史都華發現了他兩人的情事,在悲憤之中卻還是極力壓抑,一度他囚禁了艾達,可是最終還是寧願選擇相信她。然而就在他以為一切已成過去時,卻又意外得悉艾達以琴鍵傳情的事,終於他爆發了——他砍掉艾達彈琴的手指。這一砍當然也把他們之間形式上的聯繫(婚姻)也砍斷了,艾達心死毅然投向班斯,而史都華也決定讓自己從這一場惡夢中走出來。

 

艾達,一個十九世紀舊時代的女子,從文明進入蠻荒,因著鋼琴邂逅了她的真愛,雖然過程多有阻撓,可是憑著她不向命運低頭的勇氣,終究她還是得到了她的幸福。片中三人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意糾葛,就好像叢林中的枝枒藤蔓緊緊交纏,而艾達數度跋涉於林中的泥濘步道,又好像是她深陷的情路一樣,每一步都要辛苦掙扎,導演透過鏡頭再加上全片優美動人的鋼琴演奏曲,把一段晦澀的愛情拍的感人肺腑。影片的尾聲艾達隨班斯乘船離去,當船行到海中時艾達決定把鋼琴沈到海底,而就在鋼琴入海的剎那,艾達卻不自覺地把腳套上繩索欲隨鋼琴而去,當艾達沈入海底時,她突然省悟到鋼琴已不再是她生命的全部了,於是她脫困而出,把自己從鋼琴的魔咒中解放出來。

 

——當夜晚來臨我會想起躺在海底墳場的鋼琴,有時後,我想像自己浮游在它上面,在海裡,一切都靜止無聲,催眠著我入睡,像首奇異的催眠曲,在無聲的國度裡有一種沈默,這種全然無聲的靜默,存在深海中冷冷的深海墳場裡。

 

她已不再需要靜默了,她開始試著開口說話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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